楚一帆坐在街邊樹陰下的一張白色的長椅上,懨懨地抽著煙,不知道這是他坐在這裡抽的第幾根煙了。在噴出的煙霧中,他茫然地看著街邊的來來往往的行人,似乎都帶著冷漠擦肩而過,似乎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的,而這一切彷彿都與他無關。
再有幾個小時,他和她就要在此分手,各奔東西。抬眼望著馬路對面那個「欣欣賓館」,4樓的某個房間裡,有他的妻。也許此刻她正在收拾著行李,大汗淋漓。他不想看到她面無表情的樣子,所以他選擇了躲出來,抽煙。她,藍雨桐,他的大學同學,他的初戀,他的妻子。而從今天以後,她就不再是他的妻,不再是那個讓他疼,讓他氣的親愛的。從褲兜裡抽出手機,調出了他們一張甜蜜的合影,那是四年前他們拍的婚紗照,他用手機翻拍下來,一直存在手機裡,無論他出差到哪裡,閒暇的時候他都會打開看著,享受著這份甜蜜。
照片中的他,是那樣的意氣風發,戴著一副眼鏡,斯文而不乏帥氣。她呢,更是嬌小玲瓏,精緻的五官,尤其是那雙杏眼,含情脈脈。看著看著,睫毛上濕濕的,他用拿煙的手,輕輕地蹭掉了那傷心的痕跡。他們同窗四載,畢業就結婚了。雖然日子過得清苦,可是兩個人在租住的小屋裡相偎相依,日子平淡而甜蜜。然而不知道從哪天起,當他們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100多平米的小窩,爭吵的聲音卻時常響起。為了什麼呢?他也找不到原因。為了生活得更好一些,為了讓心愛的她能過得幸福一些,他辭去了公職,去一個新的天地去打拼。他們的生活的確發生了很大的變化,他滿天飛,為了多談一個項目,為了多掙些Money,自然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,溝通和交流也只能通過短信和電話。
她,雨桐一直是個對生活要求不高的女子,正在辛苦讀博,整天泡在圖書館裡。即使一帆在家的時候,兩個人也難得像以前一樣在一起買菜,做飯,更不要說看電影和聽音樂會,而他們共同愛好的旅遊,也早已成了他們的「奢侈」之旅。他抱怨雨桐沒有生活情趣,只知道啃書本;而雨桐指責他只知道物質索取,放棄了精神層面的追求,覺得他世故,俗氣。兩個人就這樣互相指責,抱怨,直到有一天連指責和抱怨的心情都沒有了。他們決定放棄彼此,放愛一條出路,給彼此在心裡保留一點美好的回憶。而他有個要求,就是在分手前和雨桐去九寨溝旅行一次,因為那是在大學時代,他和她的一個共同的夢。
他們上路了,在九寨溝那個世外桃源一起圓了那個夢。短短的四天過去了,如今他們就在這個賓館裡,等待著今晚的別離。一帆此刻的心情非常的複雜而迷離。他不斷地問自己:「生活是戰爭,還是遊戲?為什麼曾經的心心相印,曾經的海誓山盟卻逃不過歲月的洗禮?」抬眼望天,空中正飛翔著一個碩大的五彩風箏。他感覺到他的風箏要飛走了,而雨桐手裡的已經斷了線。「哎!」一帆從心底裡發出一聲歎息,也許一切仍然會繼續,無論我們是否天各一方。下一個路口,她朝左,我朝右,不再回頭。
正胡思亂想間,他感到身下的長椅好像晃動了幾下,開始他認為是自己頭暈所致,可是瞬間,他看到周圍混亂了起來。街上的車喇叭尖叫,人們呼啦一下子擁了出來,而腳下還在不停地晃動。「地震了!」他聽到有人在大喊。「雨桐!」他的頭腦裡一下子閃現了妻子的身影,然後身子「呼」地彈起,往馬路對面的賓館飛奔而去。
剛到賓館門口,就見到空地上都是人和凌亂的物件,甚至還有很多被子毛巾丟了一地。他慌亂地在人群中搜索,口中不停地大喊:「雨桐,雨桐!」「我在這兒!」那邊,傳來了妻子熟悉而顫抖的聲音。他撥開人群,衝了過去,「你還好吧,沒事吧?」一帆一把摟住了妻子,然後又把她推開,渾身上下地打量著。雨桐髮絲凌亂,只穿了吊帶睡衣就跑了出來,一隻腳穿著賓館的簡易拖鞋,而另外一隻已經不知道丟在了哪裡。他趕忙脫下自己的襯衣給妻子披上。然後拉著妻子來到一個人少的空地上,讓她坐下,溫柔地撫摩著她的臉說:「別怕,有我在呢!」雨桐那煞白的臉開始緩和,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。
「你等著,我上去拿點東西!」忽然一帆若有所思地想到了什麼。「拿什麼,上去危險啊!東西不要了!」雨桐死死地拉著一帆的手不放。「親愛的,我馬上就回來,那東西很重要,等我!」說完,他毅然推開了妻子的手,跑向賓館的大樓。雨桐沒抓住丈夫,只見他的身影在大樓前一閃,樓門口的服務人員也好像沒攔住一帆。雨桐也緊跑了幾步,在樓下喊著「一帆,快下來!」就在雨桐緊張地張望的時候,一帆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她的眼前。他一隻手裡拿著雨桐的鞋,一隻手抱著雨桐的背包。
「給!穿上!」一帆彎下身把鞋放到妻子的腳下,另一隻手把一個紅色的U盤放到了雨桐的手裡。「這個東西最重要,這是你幾個月的心血!」剎那間,雨桐的鼻子一酸,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。「這個時候了,你還想到我的論文?」「傻丫頭,當然了,別哭,這個時候要堅強些!」說完,他輕輕地擦去妻子臉上的淚花,然後把妻子緊緊地擁在了懷裡。
那天夜裡,人們都睡在外面。一帆和雨桐緊緊地偎依在一起,雨桐縮在丈夫的臂膀裡對著他輕輕地微笑,一如當年。而一帆的雙手緊緊地握著妻子的小手,她手心的溫度,讓他感覺到曾經的甜蜜。他們就這樣久久地注視著,彷彿注視著兩個人心靈深處那些潮濕的記憶。而那些記憶在彼此的溫暖下,開始晾曬,散發著一種全新的氣息,愛的氣息!
「親愛的,讓我們再愛一次,好嗎?」雨桐對著丈夫深情地說出了心底曾想說,卻一直不願意努力去說的話語。「讓我們再愛一次,生死不離!」一帆親吻著雨桐的額頭,淚悄悄地打濕了妻子的髮梢! |